电视剧《繁花》呈现了93年上海证券市场的残酷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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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年代的中国,市场化改革风起云涌。借着东风,无数英雄下海沉浮。
电视剧《繁花》呈现了93年上海证券市场的残酷斗争,但在电影和现实的两相对照下,围绕剧情合理性的争议从未停止。
笔者认为,本剧太过浪漫化的...
90年代的中国,市场化改革风起云涌。借着东风,无数英雄下海沉浮。
电视剧《繁花》呈现了93年上海证券市场的残酷斗争,但在电影和现实的两相对照下,围绕剧情合理性的争议从未停止。
笔者认为,本剧太过浪漫化的叙事折损了其商业和现实逻辑,在对前现代爱情的歌颂中产生了背离真实的悬浮之感。
今天,我们就着其争议来聊聊《繁花》里的商业、现实和情感的关系。
01
背离商业逻辑的浪漫叙事
爷叔曾说,商战残酷的很,不能讲人情。可宝总,偏偏是最有人情,甚至富于牺牲精神的角色。爷叔是宝总的幕后操盘手、金牌军师,每次都让宝总赚的盆满钵满。而宝总却是一个情感里雨露均沾的情圣,一个商业市场上扶不起的“阿斗”。
宝总不计代价的情绪行动,使《繁花》逐渐背离了商业题材应有的逻辑,陷入到梦幻般的浪漫叙事中。
以爷叔离开的导火索“沃尔玛订单”为例,20万条牛仔裤,近1000万的订单,汪小姐最终利润是1万块,还要和魏总五五分,每条含泪怒赚5分钱,不得不说是商业鬼才。倘在爷叔手里,利润至少在百万以上。
按照商业成本核算来看,一万块利润的代价是什么?
金科长开小灶把外贸单子以低于市场价格给了爱徒,宝总安排范总全程保驾护航,合作厂商全部都由宝总安排,连汪小姐去深圳开的车都是宝总的,魏总为此出车祸差点没命,上百工人日夜赶工,这就是这一万块的代价。
毫无资本的新公司开局就对标大佬抢单,像是莆田鞋厂突然对标大牌企业。更何况,汪小姐连开厂的钱都没有。为达到汪小姐暗中较劲,试图与宝总情感对等的戏剧目的,该段剧情设计显得不太经得起推敲。
巨大代价之下,汪小姐独立自强的人设终以宝总暗中相助的方式,摇摇晃晃地立了起来。集完全宠爱于一身的汪小姐,才是真正的天选之星。毕竟她身边随时围绕着不计较利益为她鞍前马后的霸道总裁们。
汪小姐不愿承认,离开外滩27号的汪小姐,“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于是,“做自己的码头”这句女性独立宣言,最终抵达了一个想象性的落点,一个语焉不详的彼岸。
汪小姐开着200万的凯迪拉克去挣这1万块时,你没见过,我也没见过。为博美人一笑,不惜“烽火戏诸侯”。投入产出比和风险回报的商业逻辑悬浮半空,金钱则成为衡量爱情牺牲的价码,一个唯爱至上的数字游戏。
借爷叔这层关系,宝总得以同满是铜臭味的市场区隔开来,继续维持他的腔调。剧中通过对宝总利他人格的搭建,让他化身纯爱战神,不知这是否也是王导自己的化身。基于利他人格和残酷市场的巨大张力,宝总破产也就成为某种必然。
而宝总的对手强总同样存在商业逻辑性问题。你可以说强总性格强势,作风大胆,但作为南国投机构操盘手,总不至于伤敌300万自损3000万,赌上南国投身家性命,只为踢宝总出局。难道因为玲子喜欢宝总让他咽不下这口气?还是为报A先生被收尸之仇?
情绪化的疯狂商业行为,尚可存在偶然性。但如果回到商业风险和回报的计算之中,这样的剧情就显得有些梦幻。股市的确非常残酷,但如果硬要自掘坟墓,加速自杀,恐怕无人拦得住。
02
浪漫的主角与现实的反派
曾有网友称赞此剧“全员事业脑”,但其实仔细一想就会发现,爱情才是主角们真正的事业出发点。
繁花的主题根本不是商战,而是对爱的承诺。
好莱坞剧本结构认为:一部剧存在A故事和B故事,A故事是表线,即表层任务事件,B故事是里线,多为爱情线。本剧A故事套用了商战爽文的叙事外壳,在后半段翻回B故事对爱的承诺的表述时,可谓是直接推翻了A故事。
李李创办至真园,目标是高位套现,最终还掉A先生债务,遁入空门;宝总帮玲子建起夜东京,帮汪小姐公司起步,帮发根儿子重启生活,帮酒店门童老顾孙子小顾成长,完成所有承诺后,他又变回阿宝;玲子则从开办夜东京就为了宝总,宝总在哪,店就在哪,声称这能给他带来好运;汪小姐为救宝总拉个路边人就买车,多年积蓄撞成一堆废铁。
在“为爱痴狂”的浪漫主角眼中,那些蝇营狗苟、计较得失的人大都被视作不值一提的反派。例如为了当老板娘不惜献身的小江西,为了当上科长不惜陷害汪小姐的梅萍,为了赚钱不惜联手陷害李李的卢美琳,她们显得庸俗且丑陋,令许多观众反感,甚至唾弃。
但倘若回到现实逻辑,没有师傅、宝总的汪小姐,何尝不会变成另一个梅萍?作为大多数普通人而言,成为天选之女汪小姐,还是成为梅萍的概率更大一些呢?
宝总曾被网友类比为“中国盖茨比”,原著《了不起的盖茨比》里就有句经典名言:“当你想要批评任何人的时候,你就记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并不是个个都有过你拥有的那些优越条件。”
图为《了不起的盖茨比》,(美)F.S.菲茨杰拉德, 2016年,上海译文出版社
为生活而挣扎的小江西、梅萍们,才是现实大多数人的处境。她们没有资本,没有运气能获得贵人扶持。梅萍单子是被抢的,一无所有的小江西面对金老板的诱惑很难拒绝。用“替罪羊”顶包、递投名状的屈辱方式,用举报同事的卑劣方式,她们才能拾起一些难以企及的人脉资源。
残酷的还有南国投那批西装革履的大学生,面对大佬的错误决策,无人胆敢质疑。那些被视为社会精英的年轻人们,却显出一种茫然的呆滞。
如小卖铺景秀所言,风光商战和爱恨纠葛都是大佬们的故事,我们都是活在现实的“NPC”。倘有如景秀这般通达,也不失为一种清醒的智慧。
那么这种浪漫与现实的角色秩序,是如何建构起来并影响观众的呢?
这就要引入影片的视点,即从谁的角度去看、去思考问题,这是主角获得观众认同的关键。角色与观众的生活情景越相似,代入的可能性就越高。
而影片的视点,则基本上围绕着几位浪漫的主角,尤其是宝总和汪小姐。更有网友认为,汪小姐才是真正的主角,她几乎包揽了全剧的高光场面。作为名校毕业考进体制的大学生,没有资源背景闯出一片天,这让观剧的大学生群体深切代入并产生了强烈共鸣。
汪小姐被包装的很像普通人,她冒失粗心、跌爬滚打,却也咬着牙含着泪努力实现梦想。正是因为这样的“普通人精神”,观众才如此偏爱这个角色。
客观来看,《繁花》在配角的处理上做到了相对中立,长足的群像支线戏份也让不同社会群体代入并共情非主角视角成为可能。
当然,“颜值即正义”的当下,演员的个人魅力也至关重要。观众总是会习惯把视角代入成功和貌美者,如果唐嫣饰演梅萍,王菊饰演汪小姐,对人物的评价又会有怎样的影响?
经由视角的引导和观众的代入,浪漫开始优先于现实逻辑,剧中人物的道德价值被依次安置。
03
《繁花》里的市场经济学
《繁花》中可大致分为四类人,他们或是掌握资本,或是掌握资源,或是作为人力,或是兼而有之。
第一类,是以宝总为代表的资本家或投资人,如麒麟会、强总和李李、爷叔等;第二类,是以范总为代表的实业家或生产资料所有者,如葛老板、麻老板等;第三类,是以汪小姐为代表的管理者或公务人员,如梅萍、玲子、魏总等;第四类,以敏敏为代表的工薪阶层或打工族,如露丝、小江西等。
资本、资源、技术和人力,彼此互相关联,构成经济发展的四种力量。市场经济的发展,让过去隐匿的民间资本得以高调进入市场,并将后三者迅速统合。
不论哪个环节的人,大都在改革开放的市场化实践中,接受市场观念洗礼,并迅速成长起来。宝总和爷叔的传奇商业故事,正是对市场经济价值观念的有效实践。观剧之余,我们能从中获得哪些市场经济思考?
景秀曾像个经济观察员般评价道:“现在讲究市场经济,搞市场就相信市场,不相信市场就像我们一样,太太平平过日子。”
爷叔曾对阿宝说,市场永远是对的,错的只有自己。《天道》里的丁元英对王庙村农民也说,他能做的,就是让大家接受市场经济的生存观念。相信市场,再简单不过的判断,执行起来却并不容易。承认自我的狭隘,拥抱广阔的市场,本就是艰难的修行。
相信市场,即是摆脱小农意识,以市场为标准,去检验纠正错误认知;相信市场,即是认清自己在市场的生态位,并不断接近市场的核心;相信市场,即是尊重市场的波动和残酷性。
利他主义、契约精神、秩序价值、理解人性、控制风险和长期主义,这正是《繁花》所呈现出的市场精神:
合作共赢的利他精神。市场经济是一种分工协作,在比较优势下交换擅长部分,平等互利。《繁花》的宝总凭借利他精神,拥有了强烈的人格魅力和影响号召力。
小宁波绝望自杀,阿宝跳江救人,奋不顾身;麻老板恐吓威胁,宝总许下承诺,化敌为友;发根儿子开车肇事,宝总不计前嫌,倾囊相助;范司令走漏风声甩锅,宝总却依然信任,并委以重托。利他,意味着真诚的帮助和发自内心的善良。
诚实守信的契约精神。宝总一次次信守契约,让他获得了长足的社会信用。玲子梦想开家夜东京餐厅,汪小姐为救宝总撞坏了车,本是无心之语,宝总皆放在心上。同李李合作却致股市赔钱,答应麻老板的上海名牌,宝总全力以赴。
风光时的履约何其简单,失败却依然信守承诺,这就是契约精神。反观至真园胖厨,为了眼前利益背弃承诺,最终丢了工作,为人所耻笑。
了解政策和规矩,守住底线和红线。爷叔曾说,要豁出去也要收回来。遵守行业和政策的规矩 ,因为一朝不慎,恐如临深渊。处理好政府和市场、行业和生意的关系,“闷声发大财”。
爷叔没有提前知晓政策变化,进了提篮桥监狱;汪小姐没有处理好珍珠耳环,引发了蝴蝶效应;互联商厦徐总拒绝给范总提供名片,是对中介规则的维护,在渠道为王的时代,守好规矩,大家才能一起分蛋糕。
当然,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政策和规矩,提前了解、主动布局、与时俱进才有机会。宝总后期的做法一定程度上坏了商业规矩,这也成了爷叔离开的诱因。
理解复杂多变的人性。上海滩灯红酒绿,万花醉眼,背后是人情、场面和规矩,是复杂多变的人性。
因为了解玲子,宝总放高仿衬衫到夜东京,引蛇出洞,挖到假货源头;因为了解麻老板,宝总危局时刻单刀直入,化险为夷;因为了解胖厨,宝总通过一根名贵香烟,预见其跳槽在即。
爷叔说,做生意,要讲派头、噱头、苗头。作出西装革履、和平饭店的派头,这是源自对人性嫌贫爱富、势利攀比的理解。请到费翔演出和香港名牌,这是对盲从跟风和粉丝经济的预判。理解复杂多变的人性,方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计算投入产出,控制风险。爷叔说,要想赢,先要学会怎么输。纽约的帝国大厦,从底下跑到屋顶要一个钟头,从屋顶跳下来,只要八点八秒。收益常常伴随风险,一夜暴富的神话背后是无数枯骨。做好风险管理,在先接受最坏结果的前提下,向死而生。
相信时间的价值。剧中曾提及两本书——《论持久战》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如何应对诡谲多变的市场,也许书中自有答案。
04
残酷的现实,浪漫的繁花
图为电影《漫长的季节》,讲述了90年代的东北下岗往事
90年代的中国,有人活在《繁花》,有人活在《山海情》,还有人活在《漫长的季节》。或是纸醉金迷,或是面朝黄土,或是面临下岗潮,同一片土地,截然不同的命运。
“走在1993年的路上,你会感觉那是一个会飞起来的年代。我们庆幸生逢其时,与时代紧紧相连。一切尚未定义,一切皆有可能。” 看惯了股市的冷热,走过历史风雨的中国股民或许有更深的感触。
那时,我们有勇气,有无限的希望,即便是一种拜金式的狂热,也充满了向上的活力。比起低迷的当下,这就是我们为何怀念过去的原因。
《繁花》结尾,宝总出让股权换取土地,在浦东种花种草,做起了“麦田里的守望者”。望着百亩花田,他淡淡诉说道:“我们知道自己在每个春天会开出什么样的花,也知道秋天一定不会结出什么样的果,但我们依然会期待,下一个冬去春来,繁花似锦,赤子之心常在,人不响,天晓得。”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多么浪漫,多么理想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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